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陪老公去醫院照斷層,兩人嘻嘻哈哈,渾不似去年時的倔強式沉默偏又強顏歡笑。檢查完,依舊嘻笑回家。至家,各奔廁所,其時才知兩人都緊張到拉肚子;細看兩人才知各有黑眼圈兩枚,不知已幾日無眠。 

兩年前的大病,畢竟陰影還是很駭人的。口口聲聲嚷著豁達,笑著談某某人的癌變還好發現早、癒療的好,其實我們都隱隱不安地豎耳傾聽著鐮刀在人間收割的霍霍聲,距離我們親愛的人到底是遠或是近。而臉上大大的笑容,是騙他同時也在騙自己。 

前幾天,到公園快走時,常會看到老伯伯奮力地從輪椅上站起來動一動,每每看到撐著他們艱難起身的往往是不知哪個國家的女子,有的會溫柔的說「阿公加油」邊用力搀扶,有的面無表情彷彿這只是一個再單調不過有如挑磚肩石的工作…。但,這位阿公算是幸運的了。 

其他,有一種是插著鼻流管坐在輪椅,雙眼早已死去似的老先生老太太任憑人推著。或者是,三三兩兩的阿公阿媽被動式的圍坐著,彼此不知是誰也認不出是誰,而周遭的菲傭印傭或越傭嘰嘰喳喳地用家鄉話飛快的聊得暢快淋漓。 

早晨溫暖的太陽照在身上,照進心裡,漸漸有一團謎樣的霧籠上來:他們的另一半呢?他們的子女呢?……無法克制的,我總會幻想起:假如有一天我老了呢?…… 

爸爸是跟著國軍遷到台灣的,看到老兵被詐騙或孤苦無依地死去時,他喟嘆地說著蔣介石欠這些老兵啊,他們就這樣無名又莫名的死在一個小時候聽都沒聽過的地方!而我今天看著這些又老又病的阿公阿媽,固然依舊在自己的故鄉,但在他們自己四十歲的壯年階段時,大概也從來不會想到有一天,和他(她)最親密的不是伴侶不是子女,卻是一位異國女子,操著永遠不標準的國語或怪腔怪調的台語和自己交談、甚至為自己把屎尿,我的心因為預想到這麼有可能的一天,竟不自覺的發抖起來。我會怎麼個老法?會怎麼樣死去? 

公公臨死前一年,一日和我閒聊,笑瞇瞇地對我說:

人生啊要有三老,

老本老伴老朋友。 

小學生時的作文寫過「假如我是百萬富翁」,其實更該寫的題目是「假如我老了…」,但凡人如我又焉能窺視未來?即使走上紅毯的紅顏如我,許下承諾願執子之手至白首,其實,誰又能承諾誰會伴走一生?

四十多歲才領悟,活著的一切彷彿都為了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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